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汶川记忆19:千里返乡,没见到女儿最后一面

作者来源:侠名 日期:2009年4月22日 点击:1217513143次
讲述人:乔双琼

  性别:女

  年龄:38岁

  身份:北川县香泉乡龙凤村一组

  采访地点:四川省绵阳市

  核心提示

  出外打工挣钱养家的父母,在家留守相依为命的姐弟。

  5月12日晚,在沧州打工的乔双琼和丈夫接到了一条“要命”的消息:女儿明月所在的北川中学教学楼垮塌,儿子明辉还没联系上,听说所在的黄江中学也垮了……

  第二天,在石家庄火车站候车室,他们和本报摄影记者第一次见面,一帧电视画面让他们心生不祥之感。一个多月后,双方再次相见,女儿明月却再也找不到了。

  在乔双琼“欠疚”的讲述中,一个“懂事”得让人心碎的女孩的形象,在北川中学的废墟上升起:

  她在家替父母照顾好弟弟上学、打理好一切,为减轻父母的负担假期“偷偷”地出去打工挣学费,时常叮嘱在外打工的父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……

  5月14日,是明月17岁的生日,她没舍得给自己买一身新衣服,却在两天前的这场灾难中永远地离开了她深爱的家庭。

  ■乔双琼口述史/北川中学

  电话里说,女儿上课的教学楼垮了,儿子上课的教学楼也垮了……

  5月12日下午3点05分,河北沧州献县刘东城玛钢厂,杜全华的手机响了。他擦了擦黑乎乎的右手,从腰里摸出手机,“全华吗,四川发生地震了,7.8级,家里的电话打不通了,你打一下试试。”

  挂断电话,杜全华马上给岳父拨号,一边拨一边和妻子乔双琼说,堂兄从北京来电话说,四川发生7.8级地震,他说家里电话都打不通了。正坐在板凳上给扣件拧螺丝的乔双琼回了一句:“地震了?怎么没感觉到。”

  小姨子的手机不通。小舅子的手机不通。岳父家的固定电话也没打通。杜全华对妻子说,电话都打不通了,地震是不是很厉害?

  乔双琼的心往下沉了一下。但很快又想,昨天刚跟女儿通了电话,她说收到汇来的600块钱了,还给了她弟弟300元生活费。他们两个应该没事吧。

  之后,夫妇俩每过半小时拨一次号,但家里始终联系不上。往常,工价一分六厘的紧固件,他们每人每天能加工1500个以上。这天,他们仅仅做了800多个,已无心干活。

  晚上8点,看了电视的四川朋友从沧州市打来电话,说温家宝总理到了都江堰,许多房子都垮了,因铁轨变形,回成都的火车票已经停售。

  杜全华开始不停地往家里拨号,依旧是忙音。13日凌晨1点,杜全华终于拨通了大舅子的电话,但直到第五次对方才接。“我们逃到了绵阳,家里房子全毁了,明月所在的北川中学教学楼垮塌,明辉那里还没联系上,听说黄江中学也垮了……”

  一直在旁边静坐的乔双琼凑过耳朵,听到哥哥的电话后,瘫软在了地上。

  杜明月是杜全华的女儿,17岁;杜明辉是儿子,13岁,他们分别读高一和初一。

  13日上午9点,夫妇俩步行几公里,上了石黄高速。看到开往石家庄的客车后,他们不顾危险,站在路中央,无力地举起了右手。

  (以下为乔双琼口述)

  许多回川的老乡挤在石家庄站的候车室,没票!

  在车上,我和父亲通了电话。父亲说,北川中学的教学楼全垮了,高一(9)班的孩子一个也没跑出来,包括老师。地震过后不久,父亲一家就赶到了一里之外的北川中学。他们带着绳子和撬棍,在高一(9)班垮塌的地方,不停地呼喊女儿的名字,废墟下好多孩子在回应。我父亲和弟弟接连往外救了五个孩子,但都不是明月。他们又到学校的医疗点,死尸停放处寻找,也都没有见到她。明月到北川中学读书,是我弟媳给报的名,她总觉得对不住孩子,发疯一般地在四周寻找呼喊。

  父亲还告诉我,听说黄江中学也垮了,明辉的情况也不清楚,让我们马上赶回去救孩子。

  挂断电话后,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,丈夫安慰我说,孩子们都挺机灵的,应该会没事。我摇摇头,又点了点头,扑在丈夫身上哭了。

  到石家庄后,发现在这里也买不上票。火车站候车室里聚集了好多想回四川老家的人,大家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电视转播,一边看一边哭。

  从火车站的电视屏幕上,

  看哪个孩子都像我女儿

  我盼着女儿被救出来,但又盼着她那天根本没去上课。每当有血淋淋的孩子被抬出来,我心里就祈祷一番,根本就不敢看,但又忍不住要看。每出来一个学生,我和丈夫都仔细辨认,一连看了八个孩子,都不是我女儿。这时候,救援队员抬出了一个学生,穿的衣服像是女儿的,但她的身体不如女儿高,我跪坐在了地上,搂住丈夫的腿:这不是女儿啊……丈夫不说话,他拍了拍我,一滴眼泪掉在了我的脸上。

  我和丈夫2006年出来打工,2007年春节前,我回过一次家,丈夫为了省钱供孩子念书,两年都没回去过。家里的一切都是女儿在打理。她住校,但每周都会和弟弟见一次面,给他辅导功课、洗衣服,同时会把下一周的生活费交给他,姐弟俩一直相依为命。女儿家务活儿做的好,学习也非常好。今年我出车祸后没有得到赔偿,女儿就给我打电话说,她要好好学习,一定考上大学,弟弟学习不好,可以学手艺,再过几年,爸爸妈妈就不用到外地打工,不用受别人欺负了。

  在候车室,我们的举动引来好多人围观。两个客运员问清了情况后,流着泪安慰我。她们离开时说帮不上什么忙,硬塞给我两百块钱。燕赵晚报的一个记者也塞给我们五十块钱,让我们多保重。

  孩子们,你们到底怎么样了?

  我和你爸出外挣钱为啥啊?

  13日、14日,因为买不到车票,火车都错过了。

  心如刀割。孩子们到底怎么样了?你们弱小的身子,怎能抗得住横七竖八的混凝土大梁?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,不然我和你爸爸挣钱给谁花?我们不停地小声呼喊着女儿和儿子的小名,祈求他们可以平安。很多人和我们一同看电视,一起流泪。救援太难了。

  15日凌晨,终于坐上了开往成都的普快。在火车上,我接到了妹妹打来的电话,说儿子明辉好好的,让我们别担心,他们正在关注北川中学的情况。

  教学楼都坍塌了,孩子还会好好的吗?我觉得,她是在安慰我。妹妹清楚我们暂时回不来,想让我们宽心。我斜倚在丈夫身上,紧紧盯着火车上的电视屏幕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。

  我搂着妹妹,妹妹劝我别哭,要不然大家都会哭出来

  16日凌晨,火车在绵阳市江油站停了下来。天刚亮,我们就上了开往龙凤村的汽车。进村时,村副主任说,北一中(北川中学)完了,快去找孩子吧。

  家里和丈夫两年前离开时一样,只是屋顶上的瓦全掉了。进了正屋,看见女儿贴在墙上的奖状掉在了地上,女儿整整齐齐放着的书上,压着一大块墙皮,孩子们呢?

  放下东西,拉着丈夫的手就往妹妹家跑。儿子平时住在妹妹家,他还在那里吗?

  妹妹见到我后,红着眼说,爸爸和弟弟几天来一直在找明月,她也许还活着,他们还在找。明月知道你们挣钱不容易,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买……我搂着妹妹,大声地哭了出来。她一边给我擦泪,一边说,别哭了,会吓着孩子们的。

  这时候,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妹妹家门前停了下来。随后,儿子的身影一步步向我们靠近。

  明辉!我和他爸爸同时喊他,他没有答话,慢慢地走向我们,猛地搂住了我的腿,哇的一声,“妈妈!”过了一会儿,他抬起了头,一边给我擦泪一边说,妈妈,你别哭了。

  妹妹说,他已经知道他姐姐学校的事情了。

  我就围着教学楼不停地喊啊,下面却死一般的沉寂

  弟弟开车直接把我和丈夫拉到了北川中学。

  挖掘机轰鸣着,一铲一铲地往外挖瓦砾。我朝开挖掘机的人喊,这样挖可能会伤着下面的孩子。可是,没人理睬我。现场所有的人都戴着口罩,目无表情。

  本想到了学校,一定能找到孩子,但这里连楼的影子都看不到了,腐臭的气息一阵阵飘过来。我和丈夫围着教学楼的废墟,朝有缝隙的地方一遍一遍喊,明月,妈妈看你来了,你说句话啊,明月!下面死一般沉寂。一位救援人员同情地说,他们已经喊过无数遍了,下面没人了。

  明月的班主任告诉我,当时教室里的60个学生,包括老师,都没来得及跑。他目前掌握的生还学生名单里没有杜明月,但死亡名单里也没有。他建议我们到绵阳再去找找,看看是不是登记的时候遗漏了。

  在绵阳长虹培训中心,北川中学的老师给了我们同样的答复。但他建议我们再到九洲体育场找一找,因为那里有四万从灾区转移来的群众,说不定杜明月当天没去上课,地震后被安置在九洲体育场了。

  九洲体育场没有,绵阳所有的医疗点、安置点都没有,远在成都重庆的亲戚也都帮忙打听了,说没有。

  我找了三天,脚上起了水泡,脚脖子走肿了,还是没有见到女儿。女儿非常懂事,平时一星期至少和我们通一次电话,这样的大事,如果她还有一口气,不可能不和我们联络的。

  三天后,再回到北川中学时,教学楼坍塌的楼体已经清理出了地面。女儿不可能回来了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她失踪了。

  翻看女儿遗物时,看到了一个证件,儿子说那是姐姐假期到重庆打工的证明……

  我和她爸爸坐在北川中学教学楼边的空地上,一边想一边说一边哭。

  女儿5月10日给我们打电话说,要交学费了,让我们汇600元钱。5月11日她回电话,钱已经取了,给了弟弟300元,还数落他不用心读书,说这是最后一次给他钱了,以后再花钱,自己和妈妈要。她还说周六见到了小姨、舅舅、姥爷等家人,和他们都见过面了。因为马上就要期末考试,这是最后一次来串门,以后就不来了。孩子的姥爷后来说,这是孩子在和大家告别啊。

  我在电话里和女儿说,5月14日是你的生日,买件好点的衣服吧,女儿说她的衣服还能穿,爸爸妈妈挣钱不容易,不乱花钱了。她还叮嘱我们,现在短信诈骗很多,千万要当心,干活不要太拼命,他们钱够花……

  6月11日,我和她爸爸到她的宿舍,整理了她的遗物。从皮箱里翻出了她在乡政府开的证明,儿子说,那是她姐姐假期去重庆打工时办的。她为了挣钱,几乎每个假期都要外出。还翻出她唯一的一张照片,是15岁时照的,歪着头,朝我们甜甜地笑着。

  6月12日中午,我们和所有的家长都到了北川中学的教学楼原址,为孩子们烧纸送行。她爸爸打着了打火机说,孩子,这是你的书包,这是你的课本,在那边你还可以念书,考大学。这是你的被褥,冷了就盖上吧。钱不够花了,就和爸妈要……

  石家庄日报、绵阳日报联合报道组记者 安文联、陈莹莹

  ■后记/记录者说

  多好的女孩,多么悲情的“留守”!

  当我们一行四人,冒着山体滑坡的危险,驱车80公里找到乔双琼的家时,村主任告诉我们,夫妇俩到安县给女儿办死亡证明去了。

  杜明月的弟弟杜明辉一句话也不说,默默地带领我们参观了他的家。对于这个13岁的少年来说,相依为命两年的姐姐离他而去,几乎等同于他从此失去了母爱——姐姐长期像母亲一样照顾他,给他洗衣、做饭、辅导他功课。

  我们把杜明辉接到了绵阳。晚上,乔双琼和丈夫接受了采访。乔双琼说女儿在梦中还活着哩。然后,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女儿仅有的一张照片,说女儿好看着呢,边笑边哭。在场记者无不动容。

  一直沉默的杜全华跟妻子说,无论如何还要努力赚钱,儿子还在哩。

  送他们回家时,我们很想说几句安慰话,可一时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。反倒是他们主动说,感谢燕赵晚报记者在石家庄的资助。

  “女儿真的已经走了,可惜最终没能见上一面。”说完,大颗的眼泪从乔双琼的眼眶里滚落。